【遥函遥无差】深梦荒年

丨生前函梦到自己是遥的故事+私心千年前私奔if线,虽然写出来完全不是我想看的(

丨私设如山,渣文笔没剧情,由题可知(。)

丨据亲友不可靠测评本文黑死浓度37%,请谨慎观看。

 

 

钟遥做了噩梦。

实际上他已经司空见惯旁人看来千奇百怪的梦魇,疼痛、狂躁、咒骂,学习在难明长夜保持理智的怨恨和自抑的清醒,是他在漫无止境的时间里仅有的消遣。

——消遣,诚然如此。钟遥从废墟的夹缝间翻身跃起,噩梦在头痛欲裂的罅隙倒前所未有地清晰。那天也和今天一样,在命中注定的毁灭之前,寻找着同样的人到来。只不过那时有多希望见到他,此刻就有多希望他早与自己一别不见。本以为他那时会一直是自己相依为命的哥哥,也就因此知道,他今日绝不会遂了自己的愿。

果然,由远及近的足音推着钟遥背过身去。他无视内心的躁动,将崩坏的景色尽收眼底,透过紫黑的阴翳看到的世界不甚真实。从石头到时空,一切都如同长明灯里千年的大雨滂沱浇不熄的怨火,时至今日依然扭曲着,扭曲着,燃烧着,连带被无意甩落的魇毒滋滋作响。

不过也无妨,因为此刻天空本就浸着同样的颜色。

就连你我,也染上了一样的,被宣判死亡的颜色,哥哥。

眼前的画面如同被谁按下快进,如何相见、如何出手、如何击败一律模糊不清。钟遥被迫接受着跳帧的虚像,直到眼前这具模糊的躯体在怀中一点一点化为齑粉,然后狂风吹雨,将那人的残骸与他打碎的结晶混得不分彼此,摇进他的耳、他的口、他的眼。

化成他的耳鸣、他的作呕、他的浊泪,和尖锐的心音一齐袭来,混合成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要被彻底掩埋了——将要被彻底掩埋,被恨,被横亘千年、你给予的恨!还有——钟遥那颗裸露变质的心脏被加速氧化,视而不见了整整七天的感情哗啦哗啦剥落——

(是你再度,弃我而去的◯◯)

……原来如此。

梦境轰然倒塌,不属于他的悲哀随着世界的湮灭滑落下来。

直至冰蓝色被紫黑色吞没,少年始终杵在原地,如同一铸守望的肖像。

 

钟函谷捻回探路的符咒,眉头半皱。实在奇怪,按照以前家丁的轮换,这个时间绝不该有人出现。

换作往日,备受信任的少主大人大可不必做贼一样摸进禁闭室,不过——他提了提手边颇有些重量的东西——今天实属无可奈何,就算之后自己也因不知分寸被一起关了禁闭,今天也非得见到小遥不可。

溜是溜不掉了,实在蒙混不过就只能靠术法先发制人了吗……哎呀哎呀,将对鬼的符咒用在人身上,我这是要罪加一等呀。

对面人影晃进视野的瞬间,钟函谷却毫无犹豫将画好的催眠符咒甩手而出——却没成想被一闪而过,擦过耳边的风裹着少年不掩惊喜的笑意:“你该庆幸没有我这么快的鬼,哥哥——我正想去找你呢!”

 

钟函谷席地坐在廊檐下,看着钟遥把飞了半丈远可怜巴巴撞在树上的门板重新捡回安上,不免叹一口气:“小遥,偶尔也选一个温和一点的方法溜出来吧……至少今天我已经提前把守门的家丁支开了。”

“诶,也就是说……”钟遥单手拎起钟函谷刚放下的东西,准确地说,溢散着桂花香甜的一小坛酒,眼睛熠熠发亮,“哥哥是特地来和我一醉方休的吗!”

“我可不敢——你要是醉了,明天的仪式上没准要出什么样的乱子。”

钟遥吐吐舌头,没回话。上次喝到东倒西歪他其实毫无印象,但“遥少主宿醉起来的破坏力比喝醉的时候还厉害百倍”,类似的嚼舌根却时不时落到他的耳朵里。那时候他头痛得厉害,哥哥又去上课了不在身边,心下一个不爽就打碎了几个盛着符咒的古器。要是早知道是那么贵重的东西我也会小心的……钟遥当着家长们的面服服帖帖认了错,私下里却忍不住垂着头对钟函谷抱怨。

好歹是捉起鬼来毫不心慈手软的钟函谷,面对弟弟的撒娇却素来无计可施。钟遥对这点心知肚明,在这些小事上也从不吝于当只粘人的小猫讨哥哥的欢心。但他显然更没把自己当成区区宠物——毕竟宠物在主人不安的时候顶多跳上膝头给主人一个蹭蹭,他想着,主动开了口。

“哥哥在担心明天的生贽?”

钟函谷苦笑一声算是默认。钟家的生贽传统由来已久,但他一直闭口不谈——毕竟太不公平,只因小遥生来便是他的弟弟。他想方设法护了小遥十余年,但从最开始便知道,一旦生贽之日来临,他兄长的身份就不过是个累赘,小遥将一生受其所累。

尽管他从来心甘情愿,家主甚至欣慰地告诉他再没见过比他更爱护弟弟的兄长,他还是早惊惶地意识到他至今做的一切都仿佛成了提前的、赎不完的罪业。钟函谷不愿意继续细想下去,这个念想却成了纠缠不放的恶鬼。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曾被噩梦放逐,梦里的小遥理所当然一般恨得咬牙切齿,现实中的小遥却一如既往带着澄澈的仰慕眼神,教他一时分不清哪一头是真正的噩梦,才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自己才是那个被剥魂燃灯的弟弟,如果小遥要因为生为兄长承担愧疚,那还不如索性全让自己受了去。

“我永远,都无法原谅你。”梦里的只言片语依然振聋发聩,“只要是仍然是我和你,就绝不会有两全的结局……”

钟函谷不至于把虚妄与现实混为一谈,但是梦中甚至不知身在何处的诡异场景带有毋庸置疑的说服力,像是扎在他心尖儿上一根棘刺,若不早日发狠拔除,必然会饮血疯长,他日酿成祸端。

思绪万千时,酒光忽然在眼前荡开。钟遥半挽起袖子,明明是饮酒谈心的文人场景,他却一副放马过来的豪迈味道,喉结攒动间,杯酒下肚:“哥哥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就先干为敬。虽说我喝醉的样子好像有点夸张,但是哥哥上个月被胡萝卜击沉的样子也当仁不让?”

“怎么连小遥都开始嘲弄我这一点了?”钟函谷嘟囔着,眉眼却放松下来,挂了弯月,“我或许也差不多是时候放弃尝试舶来品了啊……”

“但是除此之外,我能胜过哥哥的地方就只有体术了。”钟遥重新将酒斟满,噙着少年志在必得的笑向钟函谷举杯,“生贽能让我替哥哥挡下所有伤口吧?那跟我现在想做、在做的事情不是一模一样嘛。从明天开始,哥哥所有的伤口都会属于我,这一定就是我生为你的弟弟的理由——我直到死为止,都能和哥哥在一起了。”

“在这个时候说死会让人心神不宁啊,小遥。”觥筹交错,碰出清脆的声响,“不过,竟然反过来被小遥安慰,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呢。”

 

 

仍是梦,梦境随水浮沉,声音忽近忽远。

才受过仪式没多久的五脏六腑生疼生疼,头部被反复按下水面再拉起,双臂也被死死钳制,双腿更是不知被动了什么手脚使不上力气,思考却意外地清明。

原来将死的时候不是会看到走马灯,而是会灵魂出窍……哥哥借我的书上说得也不对嘛,之后得告诉哥哥……哥哥为什么还没来找我?

钟遥的视线扫过一圈,顽固派的长老,旁系的二伯,外戚的小舅子,倒是和他的预想相差无几。受这些人的罚本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即便现在变本加厉——逼出恶鬼?他听着他们嗡嗡虫鸣一般的嘟囔,心下冷笑,恶鬼不正在此处展现嘴脸吗。

不过他也觉得奇怪,记忆里剥魂之后没有一刻安生,此刻这种疼痛却像是消解于水中的冰糖没了影踪,直到他看见自己的皮肉毫无缘由剜开一道细小的伤口,院门方向传来骚动的声音,又是两道伤口。

所有的感官忽然在一瞬间归位,浮沉停止了,四肢的束缚骤然解开,钟遥摇摇晃晃跌在地上之前,熟悉的衣袂接住了他,用没有丝毫伤口的左臂挽起他布满了细碎伤口左臂。血珠蹭到钟函谷白净的手臂上,他恍惚着想,这是我的血,但现在它看起来就是你的。如果你在我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流血就够了。钟函谷想必是听不见他的心音,丢下几句钟遥没能抓住的话,转瞬之后又放手匆匆离开。

是吗……原来那是一切不可挽回的开始啊。是哥哥最后一次来见我。长明灯的火舌跳动起来,倒映着充斥血光的家宅。

而他叫嚣着,哀鸣着,恳求着,但是求求你,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门开了,窥见家主黑着的一张脸,钟函谷急急忙忙进了房间拉上房门。家主见是钟函谷,脸色缓和了几分,眉头却依然没舒展。

“小遥他现在……”

不等那些缛礼烦仪按部就班,钟函谷率先抛出了询问。家主是整个钟家里除他之外唯一一个无条件向着钟遥的人,比起大家长更像个独自揽下风雨飘摇的长兄。在长兄面前自然不必拘束,所以他得以开门见山。

预料之中的话题,但家主仍不免按了按眉心,叹出一口气:“比生贽仪式的时候更糟糕。闹出事端的那几个人已经被我责罚过,明令禁止他们再与稳定下来之前的钟遥接触,但钟遥现在彻底失了神志,比前几日你见到他的时候更甚,已经认不出任何人来了。”

他从手底的书卷中抽出一卷交给钟函谷,“所以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你了,函谷,这卷轴上记明了可能能让钟遥摆脱恶……恢复正常的方法,只是可能远至南海,你看过之后决定一下要怎么做吧。”

 

钟函谷多次听到家主的辉煌事迹,术法天才、年少有为、心系家族,他曾在每一条里被族人的骄傲与憧憬反复相提并论,至今如此——只是换了语调。钟家以方术立家,靠画符和意志在捉鬼这条路上盛极一时,因此钟遥从一开始就毫无疑问是一族里的异类,家主却仿佛从来没注意到这点,始终对两边,准确来说是一边与他们二人,带着同样平和的微笑温柔以待。尚年少的钟函谷不懂得如何替钟遥挡箭,便有样学样用一样的微笑拦下了难以计数的责难与非议。

而今,他终于发觉家主并非真的对这些视而不见,尽管他曾经所做的绝非逃避,现在依然到了不得不正视问题根源的时候。

走出家主的书房,钟函谷依然在思忖着家主最后留下的话。

“即便不得不与家族其他人分庭抗礼,我也会护下钟遥。”

他一路伴着小遥长大,坚持的是同样的信念。即便自己做出再多的牺牲与让步,只要小遥能平平安安地长大,一定可以在钟家安身立命——因此去寻找让小遥得以普通地活着的术法,便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本应如此。

本应如此。

钟函谷扶住额头,昨夜的梦境又钻了进来。

仍是这几日让他焦头烂额的那件事,家族里几个人背着家主对小遥动用了私刑,事后辩解说是想藉此“逼出钟遥身上的恶鬼”,理由真假都罢,结果让才受过生贽的小遥再受刺激,折腾得变本加厉。“彻底失了神志”,家主如是说道,但梦里的小遥却认得他,自己反倒成了任凭恳求依然一去不返的那个。倘若此时去往南海,岂不是噩梦成真?

钟函谷绕过几个走廊,仍在室外,光线却渐渐暗下来,空气里仿佛擎着暴雨将至前的电流滋然作响。他推开门走向里间,雷声——确切来讲,是骇人的咒骂与狂笑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钟家家宅的最深处,就连钟函谷也不过来过寥寥几次,第一次得到准许进入此地的时候家主告诉他,铁质的牢笼里曾关过被恶鬼附身的活物,只是,如今看来,铁笼里困住的无论如何也是名人类的少年。说钟遥是恶鬼只是旁系的无稽之谈——钟函谷把道听途说的全部甩在脑后,俯下视线去。曾被梳得服服帖帖的马尾如今散落在肩头,红绿相杂,遮住了他的眉眼,却没能遮住他挣扎的响动,此刻停止了方才的歇斯底里,正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孩反反复复叫着——哥哥,哥,哥,哥哥。

为什么,哥、哥,为什、么不来见、我——

钟函谷试探着叫他,那小兽想必已经被黑暗与荒芜啃噬已久,这一丁点儿的响动将短暂的表面的安宁也打破。钟遥重新警戒起来,带着在外打架时都从未摆出过的凶恶气势,用喉嗓将铁笼撞得铮铮作响,哪怕来人是世上最高明的捉鬼术士,他都会毫无犹豫地将其撕碎。

可来人偏偏是他千呼万唤的哥哥。钟函谷只是蹲下来,靠着铁笼,轻轻唤钟遥的名字,一遍一遍。

他说,小遥,听说你常去的那家藏书阁上了新书,里面好多话本,等禁闭结束了我们一起去看。

他说,小遥,隔壁坊的男孩子们伤都大好了,甚至还问我你什么时候能再和他们一决高下呢。

他说,小遥,我就在这里,我哪里都不会去,小遥,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他看到钟遥的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荒唐的梦境鞭笞着骨刺的伤口,渺小的愧疚从心尖儿上膨胀出来,让他再也无法置若罔闻。迫于家族的压力没法把小遥带离关押所,也无法分担小遥丝毫的痛苦,但是如果在生贽的恐怖间,小遥对自己有所哀求——仿佛这只是一次极普通的禁闭,钟函谷将手探进去,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自己就再无法弃之不顾。

在熟悉的温暖下,少年的动静逐渐平息,逐渐恢复焦点的视线倚上钟函谷的眼睛,刚才还在嘶吼,现在却已经笑起来。

哥哥,终于——见到你了。

 

 

诡紫色的世界正在崩落。最后一丝毒火也燃尽之前,钟遥的眼角终于捕捉到了见惯的衣角。

这可真是地狱啊,他苦笑。凭空而至的离别容不得太多变数,每一次梦中的相见,都将你我扯入生离死别。

声音也变得喑哑,但还来得及吐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诀别。

“你就背负着这份不甘,每分每秒活在地狱里吧。

“这只不过是我,又一次的……最后的,报复。”

钟函谷一言不发。只有衣角被吹得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狂风掳走。

即便再短暂突然,他也已经察觉,纠缠的命结亦有绷断的时刻。只看得到衣角的浑浊视界甚至没法够到那片悲恸——至少,至少想要在一别两忘之前去往他的身边。

钟函谷眨了眨眼,视线忽然清晰起来。第一次,他看到少年这般遍体鳞伤的样子,每个伤口都咧着嘴对他嘲笑:自诩护了小遥十数年,甚至不如此刻小遥为自己担下无数伤口的一瞬。

顺着伤口渗出的血珠汇成生命的丝线,轻飘飘衔上奔来抱住钟遥的他手心里蜿蜒断续的纹路。

这是我的血,但现在它看起来就是你的。如果我能在你身边,是否总有一种你不必再为我流血的命数……

钟函谷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长明灯困了你的魂魄,而是身为兄长的我——生为你的哥哥,就是我的原罪,我也是,为了你而活着的。

 

家丁——明确来讲,顽固派的家丁——拥上来,钟函谷装作没看到,只管一心往深处走,直到看见领头的中年男人。

“二伯,”钟函谷顾不得寒暄,“如果我没记错,根据家主大人的命令,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男人不慌不忙地打量着他,好像初次见面一样,隔了半晌才回答:“函谷,家主大人即使持家和术法再厉害,终究分身乏术。所以我来为钟家照看这个不稳定因素。”

不稳定因素。钟函谷在心里默默重复,实在过于遥远的表述,让他像是年久失修才上了润滑油的机器,吱吱呀呀半晌才让言语的齿轮重新转动。

“小遥在我在的时候从来很稳定,我现在就要去见他,您可以不必担心了。”

钟函谷最近偶尔会冒出一些带刺的话来,脱口而出才感到诧异。若像流言蜚语里说的遥少主被恶鬼托生,钟函谷倒像是被钟遥附了身。钟函谷宁可替钟遥承受恶意的惩罚,他想,小遥也比他更盼望自由——只有在他见到钟遥的时候,错位的两个人才各自魂归故里。

但今日除外。

恍惚间他像是虚度了二百余天,布满挠痕的铁笼上贴满了五花八门的符咒,像是各执一词的封印仪式现场。钟函谷透过囹圄看见钟遥像是睡着,如果他身上不曾被膨胀的青黑色纹路爬满,钟函谷就要认为几个月来的安抚起了成效,小遥被钟家接受的时刻指日可待。

可是现在,随着困兽苏醒,咣当咣当,铁笼上平添几道血痕,撞得钟函谷鼓膜里尽是错觉被搅碎的声响。

“你是钟家人,也应该清楚——他现在,还不算做是不稳定因素吗?”

钟函谷给不出确凿的回答。他敢断言小遥在他身边时是个决不会闹出大乱子的孩子,却没有半分感情以外的佐证。小遥生来是钟家的、他的弟弟,一旦被诅咒缠身,便连钟家弟弟这一层身份也被族人舍弃。换言之,他现在早就并非家丁们的遥少主、二伯的旁系侄儿、钟家的少年郎——他已经除了是自己的弟弟,和这座家宅再无联系。钟函谷提着叹不出的一口气,正对上钟遥循着声音望上来的眼睛。

那双青黑色摇曳的眼睛不算清明、没带笑意,却还是第一眼映出了他。

那么,还有什么理由强迫小遥留在这里呢。

钟函谷没理会二伯的诘问,蹲下身摸摸半伏在地上的少年的头。

“小遥——我一定会带你走。”

哗然之间,伴着中年男人的冷眼,家丁们再次拥上来,没给钟函谷挣脱的余地,将他一路推搡到重见天日之处。

该放弃兄友弟恭的戏码了,二伯带着家丁们往回走,留下这么一句话,函谷少主,你是该在这里活下去的人。

可二伯——小遥他并非,只能在那一侧挨到替我而死不可啊……

 

 

“如此忤逆天命——因撼动,果将由你全部承担。”

“我知道……这样最好。如果不这样做,‘我’和哥哥恐怕永远都会擦肩而过。”

“既然你心意已决,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梦境。”

 

 

钟遥做了噩梦,准确地说,钟函谷梦见了钟遥的噩梦。

他在南海陌生的景象里策马疾驰,归处显而易见。梦也显然不止是梦——已褪去的噩梦残留的心悸在这一刻迎来了涨潮时分。

路途太过遥远,钟函谷撵了一张驭使灵魂的符,任意识化作阵风,一直吹拂到平日死气沉沉的家宅角落。

270天里钟遥的记忆模糊失序,但这一天却格外清明。恶鬼已经彻底融入了他的意识,少年在直白的欲望里睁开眼睛。

一直对解决方法视而不见的自己太过怯懦——遵循拆散我们的人制定的规则也愚蠢得令人发笑。没必要耐受不公,我来带你离开这里,如果哥哥不忍心对他们下手,我会把阻碍我们的人全都清扫干净的。

钟函谷目睹也只能目睹着钟遥一脚踹开囚禁了他三个季节的囚笼,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非人之世。

毒火摧枯拉朽将目光所及之处全部卷入其中,昔日的深宅大院化作与世相隔的牢狱,钟遥只管踏过别无二致的尸横遍野与尘土飞扬,一路顾盼,口中重复的言语钟函谷早已听惯却像是暌违已久——哥哥在哪里。

小遥,停下来,我就在这里啊——他用尽术法呼喊,最多只化作了弟弟衣角的摇动。青黑色的火舌一瞬间就将其卷成灰烬,与尸土混在一起。

“对哥哥来说哪一边更重要呢?”钟遥的声音,以他从未听过的戏谑语气回荡在虚空里,“不过不管哪边,都已经无可挽回了。——你看,世界的终结。”

钟遥最后的脚步是难以置信的踉跄。瘴气从他身上每一处燃烧着的伤痕上冒出来,逐渐将他吞噬。钟函谷只能看见他试图扑灭瘴气定格在半空中的一只手,好像探出了笼子的另一端,想要拼命抓住什么。

他的意识一并被掐断,梦境沉了下去。

 

惊醒。

不等梦境被生生掐断的窒息感消散,钟函谷扯上外衣与一叠符咒,推开房门。果不其然,几个家丁在听到动静的瞬间就已经围了过来,询问他的去向。

自从他忤逆旁系二伯,许了小遥承诺以来,房间前侍候的家丁人数就翻了几番。美名其曰无微不至,就连洗浴如厕都摆不脱,实则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的软囚禁罢了,这样的日子到今天刚好过去三个月。

人数未免太多了些——钟函谷叹着气甩出手里的催眠符咒——只能仰仗这一手,到头来还是吃了体术的亏,待会儿不要拖了小遥的后腿才好。

大概没人料想过心系家族的函谷少主能化身食梦貘制造一路睡眠,钟函谷没费多大力气就来到了囚室。三月不见,本就阴森的空间已被青黑色的瘴气填满,瘴气最浓郁的中心已经失去了其他颜色,几乎难以辨别烟雾与铁栏的边界。走得近了,才依稀能看到牢笼中探出的一只手来。

好像在等谁握住它。

现在他来了。这一次不需要任何迟疑,也不再囿于承诺。

他抓住了他,“小遥,我来带你走——我们一起离开钟家吧。”

附在牢笼四周各执一词的符咒随着笼门一并被震落。

早点这么做就好了,钟函谷将弟弟满是伤痕的身体揉进自己的怀抱里,只要下定决心,无论是离开,还是保护,原来都这么易如反掌。

噩梦中被怪异结晶挡住了半张脸的小遥不合时宜地钻入他的脑海,他曾向自己控诉,也曾向自己诀别,钟函谷像是没注意到那些的含义,拉着钟遥向未知的方角跑去。

 

 

钟遥合上手边的书册。断断续续记述了千年的传说摇摆不定,曾有行踪飘忽真假参半的捉鬼人江湖传闻,也有含糊不清闪烁其词的南海术士讶异神色,似乎唯一确凿的是,有一对成双出现的兄弟,被留在了异时空的历史上。

“我无法向你保证天命已经扭转,即便更改了千年前钟家的灭门之灾,从今往后,也许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背道而驰。”

司篁冷静地补充着最坏的结局。钟遥却难得露出满意的神色,如同长夜无尽之后终于晒到了太阳的猫露出肚皮。

“现在的‘我’和他无法获得两全的结局。”他只是这样说——但过去也好,虚妄也罢,依然想听他说一次想要一起活下去。

钟遥看向司篁手里平稳降下的魂火,金属与火光之中倒映出沉淀的冰蓝与不安定的紫黑,“即便这意味着,他不得不提前千年背负莫须有的愧疚。”

现在你品尝到地狱的滋味了吗,哥哥。

我是怎样带着身边至亲一生都无法理解的感情,直到宿命行至尽头为止……你就在这千年之间慢慢消磨吧。

墨青色与他世的梦境一起掩入腰间,钟遥对灯中跳动的残影吐出最后的执念。

——与“我”一起。

 

 

【后记:写到中途我甚至快喂自己吃下了复活遥→生前遥的水仙(),钟函谷对待遥遥实在是太无私太无私,又想兼顾遥遥和钟家,所以只凭他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实现千年前的一起离开钟家的,于是我,借司篁的改命术法,让遥遥完成了他小小的恶作剧。在这个恶作剧里复活遥依然只是与钟函谷缠绕着爱恨的复活遥,但生前遥得以在不经历千年痛苦的情况下和老钟一起相依为命活下去。我以前磕的cp基本全是Lemon,遇到他们兄弟俩还想着这会是全新口味,结果越写越意识到他们确实曾是彼此的光,但太阳已经因彼此坠落, happy ending绝不可能成真,只好自己送自己一句夢ならばどれほどよかったでしょ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遥遥已经很惨了,而我现在要送钟函谷去和他一起惨(。)

关于一、二、三、五这四节,是钟函谷以遥遥视角经历四段在原作中分别的梦境,即与司篁进行对话的那个世界线的遥遥让千年前钟函谷链接他的精神、感受到他的感情;这四节是钟函谷逐渐意识到遥遥对他的依恋和发现梦境不止是梦境的过程,其中的“他”表述即是千年前的钟函谷的自我意识。……写的太烂太飘忽只好在后记说明,如果有人能在中途意识到就太好了(。)

最后还是祝愿遥遥和钟函谷生日快乐!也许总有一天他们能把那个死结至少系出个蝴蝶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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